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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钢笔文学www.jiugangbi.com提供的《六州歌头》40-50(第9/23页)
人的帮忙,然而陆大人一直推托,草民不得已在此提出,还望陛下允准。”
他再一次磕头,额头砸上青砖,发出沉闷的轻响。
少年人一身麻衣极其朴素,除了束扎头发的木簪外,别无配饰。
明德帝俯视他半晌,捏了捏眉心。
近身伺候多年的内侍都知道这是皇帝妥协允许的意思,顺喜便给陆双楼打了个眼色。
陆潜辛还欲说话,明德帝半闭着眼,似未卜先知一般斥道:“你给我闭嘴。”
陆双楼垂下眼,盯着面前青砖上额头擦出的一点血迹。
他想到他娘死时,也是倒在青色的砖石上,鲜血如小溪一般流下台阶,淌到他面前。
“我生母黄氏,出身甘中小镇,因外祖有恩于衷州陆氏,故及笄后便与陆氏子弟陆协缔结婚约。”
他拿出两张红折子,十几年前的旧物不可避免地褪了色,绒面也带了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,“这是聘书与迎亲书。”
礼书难以找回,但有这两样也够了。
陆双楼高高举着两书,顺喜却没有下来拿走。
大太监按皇帝的心意行事,他不来拿,显然是皇帝不愿意看。
毕竟当年陆王两家的亲事轰动一时,王氏为给自家长脸,便请先帝赐婚。先帝也乐得促成一桩美谈,就下了旨。
明德帝向来以孝顺闻名,要他打先帝的脸,自然是万万不能的。
皇帝体恤臣子能有什么错?
状元郎与美娇娘,佳偶天成啊。
至于状元郎是否还有糟糠妻,那怀着身孕的糟糠妻又该怎么办,无人去想,更无人在意。
不过没关系,陆双楼想,总归他今日来到这里的目的,就是要把这件事说出来,让在场所有公卿大夫乃至京中所有人都知道——他的娘亲,是元配,是被辜负被背叛的人。
至于有没有鄙视过他娘的人站出来道歉,他不在乎。
人已逝尸骨早凉,再好听的话也没了用处。
他自有别的手段让伤害过他娘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。
“成亲不到一载,我母亲不曾犯七出之条,且怀了身孕,却被莫名遣归。陆家强硬,不给休妻的理由,本家深以为耻辱,不收留我们母子。我母亲性格刚烈,便自力更生,其后又带着我从甘中走到京城,想向陆大人讨个说法,再拿到休书,好彻底与陆家划清界限。”
陆双楼顿了顿,用沙哑的嗓音叹道:“可惜她至死未能达成所愿。”
他丝毫不提陆潜辛科考高中后便抛妻弃子,再娶新人。
他只是放下聘书与迎亲书,再拿出一张纸,膝行向陆潜辛:“我今日只想请陆大人签了这纸和离书,我好烧给家母,令她安息。”
他跪了挺久,因脊背挺得太直,又不曾取巧劲,两只膝盖便开始钝钝地痛。
然而再痛,都比不上他心里渐渐升起的快意。
上朝已有两个时辰,众多官员们站得腿脚发麻,昏昏欲睡之际,听了此等劲爆的旧事,都若隐似无地打量这对父子。
陆尚书的流言传开已久,只是没想到所谓外室竟是元配。
又是一片窃窃私语。
陆潜辛的脸色由青转白,他看着陆双楼,涌起一阵无力的挫败感:“双楼,我自认待你不薄,你就如此恨我?”
“陆大人若真有心,就请高抬贵手,签下名字来。”陆双楼递了递和离书。
“你要爹做什么事都可以,唯独这一宗不行。”
“那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陆双楼转过身,只等皇帝宣判。
明德帝倚着御座,“毓章,你怎么看?”
“回陛下。”秦毓章拱手道:“引湖填沙事关民怨,绝非小事。臣认为应立即着三司会审,从那总旗入手,彻查重明湖泛滥一事,好给百姓一个交代。”
他身旁的裴孟檀跟着说:“赈灾银一事也该查一查,虽说咱们过了明目,但难保底下有人胆大包天顶风作案。”
晏永贞沉默许久,突然道:“这两件事合为一件事,都牵扯到陆尚书,陆尚书作为嫌疑人,恐怕得避一避嫌。”
孟若愚:“臣附议。”
“那就这么办吧。陆潜辛停职居家等待查办,查清楚了再来报。”明德帝站起来,他已不耐烦许久,“散朝。”
底下山呼万岁,待御驾离开,众臣才活动着手脚,三五凑在一起,叽叽喳喳地出宫回衙门。
“秦大人,裴大人,傅大人。”顺喜突然转回来,叫住最后的几人,笑眯眯道:“陛下还有事要请几位大人商议。”
秦毓章与裴孟檀对视一眼,各自发出“你知道是什么事?”的疑问,并同时得到“不是我”的讯号。
反倒是傅禹成走过来,拍了拍他们的肩膀,笑道:“秦相爷,裴相爷,为免陛下久等,咱们还是快走吧。”
人去殿空,陆双楼踉跄着站起来。
朝廷不断家事,也罢。
陆潜辛似要拉他一把,他侧身躲过,独自走上铺了一层薄雪的宫道。
日当正,阳光下的红墙黄瓦威严又冷漠。
他出了宫城,在人来人往叫卖不停的街道走了一阵,才感觉周身渐渐暖和了些。
宣京四大城区,内有东西,外分南北。
紫衣巷在外北城东,与京曹所居文定门内外隔了大半座城。
陆双楼进了院子,忽然停住,然后一飞身直接上了房顶。
有人坐在屋脊上吃东西。
他看清了是谁,握着的拳头悄悄松开,走上去挨着人坐下,“同窗,你怎么……来了?”
“许你找我,就不能我找你?”贺今行把自己的午饭——几个裹了腌菜的饭团,分了两个给他。
“我去给陆衍真送解药。”他从陆府出来,同贺冬碰了个面,“顺道过来看看你。”
陆双楼剥着油纸的手停了,“为什么?”
“你真要让他慢慢受折磨而死,陆夫人和王氏必然不会放过你,仅谋害兄弟一条就能让官府把你拿下治罪。一命换一命,不值……”
“为什么你要插手我的事!”陆双楼打断他,几乎是吼出来。
他上一刻还觉大仇将报,下一刻就如坠冰窖。
不止因为复仇受阻,更因为阻碍他的是……他的同窗。
“我不也参与在其中吗?”贺今行说完咬了一口饭团,似乎是与晏尘水混久了的缘故,近日他的饭量渐长。
没管呆愣当场的陆双楼,他慢慢嚼完吞下后才又说:“去秋石围场打马球那天,我和陆衍真的马都被动了手脚,我的马是你从南城车马行牵的,而你又与陆衍真有仇,我真的很难说服自己是其他人动的手。”
贺今行看着陆双楼的眼睛,这双狐狸眼比初见时更狭长,也更幽深了一些。
他忽然觉得陆双楼很像业余山上失了族群的孤狼。孤狼大多瘦骨嶙峋,为了捕猎经常浑身是伤,但厮杀里锤炼出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。它们感官敏锐,捕猎技巧娴熟,每一道不能致死的伤痕都会使它们更强大更狡猾。
他说:“惊马之后,你当真只是为了护我,而不是让陆衍真的侍从产生我俩关系很好的印象?不然陆夫人也不会请我去陆府。我去了之后,特意带着尘水赶来的也是你。哦,你还给我下毒,不过我没想通到底怎么下的,是李大娘还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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